曲希夷

【周叶】Day21 一期一会

时值夏末，正是京都多雨之时，暗色檐角斜斜低垂，远处深浅碧色如烟如雾，很有些低柔婉娩的意味。

 

昨日看过烟花，夜里方歇下了，耳听得窗外细雨飘摇，落于檐下时声音细碎若耳语。周泽楷寡言，听叶修有一句没一句闲闲地讲今日的烟花，心里格外安静宁定，渐渐也就沉入梦中。夏夜风凉，叶修惯来睡姿不那么安稳，虽不择席，却难免怕凉，直往周泽楷身边凑去，分了他大半的被子，只肩头裸露在外，手臂骨肉匀亭，搭在周泽楷腰间。

 

次日醒来时肩上便有些酸涩，用手压着轻轻揉了两下，素日里久坐惯了，难免有些问题，虽不算病，也不大爽利的。周泽楷半躺着抬眼觑他，眼里还朦朦胧胧的，似是半梦半醒，有些腼腆乖巧的意味在里面，叶修忍不住去伸手去抚他发丝，却被周泽楷握住了手，半坐起来揽着他颈子轻轻一吻，这才罢了。

 

庭中枯山水颇有禅意，立于檐下抬眼一望，天色渐沉，乌云间渐渐透出的一点青色，远山浓碧，而眼前遍植花木，枝叶繁茂错落，蝉鸣嘒嘒里，庭中添水偶一触地，于幽深侘寂间又添些生趣。

 

自林间小道中徐徐穿行，石阶漫长，草木繁茂，正值紫阳花开，蓝紫色于烟雨中有些凄冷意味，偏生开的多，一簇一簇倒也热闹。周泽楷少年心思，对着这紫阳花细细看时，叶修只牵他手立于一旁，倒是一人看花，一人看风景的。

 

渐渐的竟下起雨来，许是因下雨，天色反而比方才明朗了些，剩一层薄薄的云半遮半掩着，不是十分的阴翳。眼前又是雨雾重重，沾衣欲湿，落在石阶上只氤开些白雾，而远近浓淡的碧色就融化开来，格外动人。

 

周泽楷带了伞，这时便撑起伞来，大半个雨伞都遮在叶修头顶。本是晨雾一般的小雨，落在衣上都只是觉得轻微有些潮气，不曾沾湿，叶修却揽了周泽楷手臂，凑他近些，于是这一把小伞，便也格外另是一方天地，两人并肩执手，放缓了步子行的格外惬意。

 

虽是异国，却有古韵，草木皆生于自然，未加修剪，竟有些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意味，似是远离尘世，只此一条长路石阶遥遥，两人同行便自是一方世界。

 

于是这一方雨伞下一角天地，且并了肩，挽了手，也不管风如何、雨如何，且先行着。

 

忽见眼前什么小动物倏地窜了过去，因跑的太快，两人又未曾留神，只见那小动物拖着长长的尾巴，依稀是个松鼠之类的，却并不跑远，只停在路边树下，依稀可见个形状，在那里瞧着两人。

 

叶修扯扯周泽楷的手，指着左前方那个小小的影子：“小周，你看那是什么？”

 

周泽楷就向前倾了身子想要看清那小东西，略朝叶修侧了身，隔着他去瞧那动物，细看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看真切。

 

“……松鼠？”

 

叶修一手轻轻扶着着伞，另一只手却揽在周泽楷颈间。周泽楷方才正探身瞧那松鼠，聚精会神的，冷不防叶修就凑上来递过一吻。

 

“确是个松鼠，尾巴拖得可长，嗖地就窜过去了。”叶修偷亲一口得了手，眉梢眼角藏不住笑，再要逗他只见周泽楷耳根红了些，格外可爱，便也收了心思，扶了扶雨伞，“那不是就在树下呢，这小东西也在躲雨。”

 

“很可爱……”周泽楷轻声答他，只觉得情不自禁带了笑，心里偏生就像是浸了蜜糖一般，说不出的熨帖。

 

京都诸多神社寺庙，不一而足，只是叶修对京都不甚熟悉，路线也都是周泽楷一路策划。好在周泽楷不但审美很好，方向感也很是够，便都顺遂。

 

去清水寺游玩过已是下午，试过抹茶，又在周边挑了些伴手礼，诸如金平糖生八桥，不一而足。金平糖色彩清淡可爱，尝来清甜，生八桥做的精精巧巧的三角，隐约可见内里的红豆馅料的颜色，皆用传统的盒子装了，提在手中也不重，只是便确实是此间的风物人情。

 

及至一路悠悠地行至半山处，周泽楷说要去神社走一圈，说是祈福。

 

叶修倒是懂他心思，也猜了个大概，只故作不知地问他，说去哪个神社？

 

便去了地主神社。

 

此处风景与清水寺又是不同，不比那边端庄大气，要更加明朗些，尽是大红。周泽楷生的精致，而叶修眉目疏朗，两人并肩执手而行，免不得身边人瞧着他们都觉赏心悦目。

 

身边有穿着制服的少女，亦有和服少女结伴而行，三三两两，说起话来细声细气，周泽楷从她们身边经过时，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小女生惊声喊了一声周さん，而后便是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，虽听不懂，大概也猜得到是两人被日本的粉丝认了出来。

 

好在这些小姑娘并没上来要签名，连惊叹都只有那一声。周泽楷小时候看过些动漫，多的听不懂，大概是说着两个人好帅好可爱之类的。

 

“她们说你帅呢。”叶修调侃，“瞧你跨着国界圈粉，世邀赛打完时候那堆报道怎么说来着？实力与颜值并存，中国队神枪手最后七秒杀死比赛？都没防着你点了枪炮师技能啊，啧啧啧你没看见当时下面那群人的表情，可有意思。”

 

“和你学的。”周泽楷格外认真，“还有，她们说你可爱。”

 

日语就这点不好，一天到晚老是可爱可爱可爱，周泽楷腹诽了一句，更加用力地握着叶修的手，有点像小孩子撒娇赌气的意味。叶修反过来轻轻捏他手指，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 

及至又走了一会儿，见前面两块石头旁稍稍人多了些，有人摸过一块石头便闭了眼，然后朝另一块走去。

 

“这是干什么呢，从实说了吧？”叶修笑着瞧周泽楷，见眼前人耳根都红透，“我刚才看外面好像有写什么的，什么良缘？”

 

“求姻缘的……”周泽楷低了头没敢瞧他，“我之前来过。”

 

上一次轮回夏休来日本旅游时，不知怎么就听杜明说起这个神社求姻缘很灵，他便偷偷来了一趟。

 

虔诚地抚摸一块姻缘石，而后闭目朝另一块走去。

 

心里一直念着叶修的名字，翻翻覆覆两个字念了许多遍，说是念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就能求来与这人的姻缘。

 

手触碰上另一块姻缘石的时候，内心说不清是窃喜还是惆怅。

 

真的会准吗，他惴惴不安地想着。

 

这么荒唐而隐秘的爱意，什么时候叶修会听到呢，什么时候……才能相爱呢。

 

他求了缘结御守，小心翼翼放在钱包夹层里，也不曾让人看见，细致的像是藏着一个只有自己的梦境。

 

如今带着叶修前来，说不清是什么心思，或许是还愿，或许是想告诉他当年的心情。

 

他有那么多个故事，虽然沉默，却藏在不言里，只想他亲眼看见。

 

“那我也求个姻缘，求个天长地久？”叶修玲珑心思，早将周泽楷那些未说的话猜了个透，“怎么求，是摸过一块石头然后去摸另一块吗？”

 

“闭着眼睛。”周泽楷抬手比划了一下，“摸到了就，求到了。”

 

而后又很认真地点着头补充了一句：“真的，很准。”

 

于是叶修也就朝那块姻缘石走去，修长的手指深深一触，唇角含笑闭目转身：“小周，你站在那块石头那边吧。”

 

只要你在那里，我就一定会走过去的。

 

他闭上眼，仿佛能感受到那时小心翼翼又满怀憧憬去摸另一块姻缘石的周泽楷，于是心里便也开出一朵一朵的花来。

 

那时候你是怎么走过这短短的距离的？闭着眼睛带着憧憬和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意吗？是曾经有一瞬相信过神明会真的给你爱情吗？

 

不，并不是。

 

是你亲自告诉我的，你爱我。

 

所有的爱情不是无缘无故，也并不是上天赐予就一定能在一起。

 

何其有幸恰好相逢。

 

走出一步，就坚定地向前吧。姻缘石那边，周泽楷的目光炽热而温柔，闭着眼睛仿佛都可以感受到。

 

于是他朝着那个方向就这样走去，一步一步走过去，仿佛马上就可以触碰到那一块姻缘石，触碰到对方的手指与温度。

 

终于到了。

 

他走过那么漫长的距离，满心欢喜地如周泽楷曾经做过的那般念着爱人的名字，如愿以偿碰上冰冷的姻缘石。

 

以及周泽楷的拥抱。

 

“大好きだよ。”周泽楷紧紧拥抱着叶修，在他耳边轻声说着。

 

“这个时候，不应该是愛してる吗？”叶修闭上眼笑着回答，“来，跟叶老师重复一遍，愛してる。”

 

“愛……してる。”

 

永远都爱你啊。